这样一幅图景当然是相当可怕的,这在奥维尔的《1984》中得到了最细致、最生动的表现。而电影中的许多场景,就是将小说中的文字转化为视觉,呈现在你我面前:从早晨睁开眼睛开始,到着装洗漱,到出门与碰上的邻居打招呼,一举一动已经悉数为无处不在的摄影机收于眼底。楚门的的许多镜头,都呈现在一个封闭的“框”中,那是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反映的镜像,代表着凝视、偷窥和控制。没错——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!于是我们可以想象,当楚门在汽车里收听到导演指挥调度演员的声音,内心有多么惊惶——一种巨大的、无形的外力已经把个人的私密彻底置于监控下,人的存在并不服务于人本身,而成了外力控制的对象!
你当然可以把这种外力理解为极权政治力量,但米歇尔·福柯告诉我们,控制/统治不仅仅存在于极权社会,而是“机构化”于现代社会的全部方面。理性的主体和客观的知识,都不过是现代性(modernity)的产物,是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权力控制的结果。在《规训与惩罚》一书中,福柯详细地考察了监狱对于"规训机制"在社会中广泛存在的譬喻。与学校、工厂和军队不同,监狱必须对受规训者的所有方面全面负责,包括身体训练、劳动能力、日常行为、道德态度、精神状况;监狱是一种封闭的规训,没有受到外界干扰,没有任何内部的断裂,直至目标实现。因此,监狱是一种不停顿的规训。然而,现实中的监狱毕竟是一种有形的规训,比起广泛存在于社会中的无形的规训机制,实在是小巫见大巫。楚门的可悲,与其说在于欲逃脱seahaven这个大监狱而不得,不如说在于早已把“监狱”内化,失去了要走出去的冲动。在电影中,主播问“为什么楚门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中?”christof的回答耐人寻味:we accept the realities of the world we are presented。什么样的realities?导演借楚门妻子美露之口道出,当楚门吵着要去斐济,美露的推诿之辞是:“我们要供房,我们要供车,怎么丢得下?”